あなたのその寂しさは一生の宝石になった。

【Drarry/德哈】Epic of Portrayers 記述者之詩

  • 百粉點文第三彈

  • 梗概:德哈吟遊詩人x大城主中世紀奇幻風格AU(原梗: @拾壹  )

  • 本故事HE,CP包含德哈、GGAD、詹莉、斯→莉

  • 內文非常、非常自我流,完全是自爽的AU文,而且沒有明確寫出人名,要自己猜誰是誰。不怕雷不怕累再下拉!


Epic of Portrayers 記述者之詩


蘋果樹下


  孩子們都在玩耍,只有女孩一個人被留下。她摘下了蘋果樹伸長的細枝,將它揮舞起來,假裝是魔法。孩子們不喜歡她,說她是女巫,她的母親曾說喜歡她的特立獨行,但卻又說她遠沒有她妹妹那麼端莊美麗。

  她知道其中一些事是正確的,蘋果樹在向她細語魔法,小小的松鼠會讚美她的眼睛,小溪說她的頭髮比他還要長,而他希望成為大河,她鼓勵他繼續向前流去;偷松果的小鼠都比屬於母親的妹妹美麗,但她並不真的恨她們。

  而當她踩斷了冬青木枝條來到這棵蘋果樹跟前時,整個森林都在用風聲告訴她:有事情要發生了。

  最先的預兆是火焰,如同空氣燃燒起來一樣,火焰編織出長長的虛影,最後一個又高又瘦的男子出現在蘋果樹後的一小片荒地。

  而後是冰,荒地的裂縫被四處爬動的冰與白雪填滿,延伸至各個角落,凝結成人,那位冷硬的男人吐出冰凍般的龍息。

  「那麼,你依約而至了。」火焰說,聲音輕柔,「我們的故事將不會留下。」

  「是的,」寒冰同意,「但比起急躁地離去,我更願意完成你的願望。」

  他們凝視著彼此,然後火焰注意到女孩。

  「女孩,」火焰呼喚她,時而年輕的臉龐上滿是笑意,「女孩,你願意聽一個故事嗎?關於我們將見證的,在未來多年後,將發生的美麗故事。」

  「將它傳遞下去吧,女孩。」寒冰說道,「故事不流傳,就失卻了它存在的意義。」

  女孩交叉腳踝,不確定地從蘋果樹後探頭,陽光如蛋黃般黏在她後頸處,以黏膩甜美的聲音催促著她向前。

  「我該說什麼故事?」她問,「我要怎麼說故事?」

  「聽好了,女孩,」寒冰嚴肅地說,「我們現在就在和你說故事,你可以以任何方式,向下一個人說出這個故事,如此一來魔法就會完成。」

  「這是未來的故事,在我們之後的故事,」火焰點點頭,「如此一來魔法就會完成。」

  「我準備好了。」小小女巫說。



城牆外


  我們首先講述後人們的故事,那裡頭有純白牛奶與蜂蜜般的金髮攪拌成的韻腳,關在玻璃花窗後的燭光與黑髮男孩,還有一首很長很長的魔法詩。

  那一天是個陽光如奶油般的日子——別打斷我,灑在你紅髮上的陽光是蛋黃,但在我的故事中它們不過是奶油——有一位金髮的吟遊詩人傲慢地擠過人群,抵達這座大城市的外牆,那裡已經堆滿了螞蟻般的人們,議論紛紛像是嗡嗡鳴叫的飛蟲,互相推擠著,你可以想像該有多吵。

  吟遊詩人很不耐煩,他是他國度中最好的一位,他有他天生的自豪,手指在魯特琴上可以編織出最耀眼燦爛的歌唱,在從北方來此的路上,他以最簡單的哼唱騙過痴傻的農民和養豬戶,讓他們為他最漫不經心的幾首詩奉上他們一年賺來的一點金子,在他離去後還以為自己碰見了天使。

  他就是這麼天下無雙的詩人。他走過的路總是簇滿鮮花,人們會擺放香料好薰染他旅行時的衣袍,他的眼眸是染上煙霧的水晶,他的歌聲是蛇語和鳥鳴,詩句和黃金。

  但詩人並不開心。正是因為這座南北交界的繁華大城,乃至於更南處火焰國王的國度,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

  這是離北方之國最近的一座城,有它無與倫比的戰略地位,是看守著他通往火焰國王之路的大阻礙,他必須征服這座不死鳥之城,才能行向更南端國王統治的首都。


  第一次來到此處,他還是剛脫離男孩的小小少年,還沒成為真正的詩人。在入城之前他用歌藝迷惑了守城的騎士,那些盾上畫著鳳凰尾羽的精壯男人們為詩歌中的貴婦傾倒,紛紛為他讓路,金髮少年昂起了下巴,任憑斜陽在他金髮上墜落。

  有另一個男孩站在城門後,小聲問他願不願意分給他一口詩人手中的青蘋果。少年時的吟遊詩人自私又傲慢,他揚著頭拒絕了男孩。哦,他很不幸,男孩正巧是上一任城主選中的繼位者,這座都城未來的少主人,並且男孩對此事非常、非常不開心。

  於是十一歲的詩人少年被阻擋在外,騎士們都恢復了嚴肅如鐵的臉。


  第二次來到此處,他是悲憤的青少年,十四歲是嗓音磨壞的日子,沒有過往的高亢美妙,也沒有將至的渾厚優雅,他開口唱歌時像喉嚨卡了鑽石,把所有詩句都刮壞了,年輕的孩子們都笑他竟然還想唱歌,真是不務正業;而年長的人說,待你老後免了所有責任,就能繼續唱你愛唱的歌。金髮少年十四歲了,應當明白有些成年人的責任不得不落到他肩膀上。

  他沒有再向城門唱歌,只是隨著神色嚴肅的父親,坐著馬車無情地繞開不死鳥之城,駛向更南方的首都,那兒的老國王快死了,他將把火焰般的髮色偕同王冠傳遞給他六個兒子的其中之一。

  他不知道綠眼睛的男孩在城堡尖塔上望著他,思索著什麼時候能再向他要一個青蘋果。


  十八歲他再次來到此地,已經是個真正的吟遊詩人,能用他的詩換取蜜、麵包和新烤出的多汁肉排,也能用他的歌來換取羽毛飾品、禦寒斗篷和蛇皮手套。

  屬於他的北國在一次和南方的戰爭中委頓了,一夕失去地位的詩人不得不振作,學會以他最擅長的歌唱與作詩來討生活,在漫漫長路的旅途之中,彷彿是被命運女神之線牽引著的小木偶,他又再一次選擇了不死鳥之城作為他的第一站。

  這裡比記憶裡的過往更加繁華,不死鳥之城是華美貪婪的孕婦,餵養著她腹內不知饜足的人們。來來往往的人流在這裡貿易與交換,尋常人等不過是買些雞隻、蔬菜和麥粉,或是燈油、麥桿筆和二手墨水瓶,而高級的羽毛筆卻是城郊小農終其一生都買不得的昂貴;最擅長兜售的商人不屑於粗糙的黑麥酒,他們只叫賣熟成的熱蘋果酒、稀有的蜂蜜和剛獵殺的鹿肉給那些最高貴的客人。而窮人們就在一旁瞠目結舌地望著貴族在匆忙中將金幣灑了滿地,有如午陽的碎屑被熙來攘往的腳步踐踏成泥。

  越是繁忙之地,人們就越難以滿足,他們吃得越多,也買得越多,最窮的乞丐也不例外。城市也因此越加繁華,或者這才是城市繁華的主因。

  吟遊詩人終於獲准進入城內,這一天的人潮太多,沒有人記得要詳細檢查誰不受歡迎。



城堡中


  人們為此興奮,不死鳥之城的新任領主是位英雄。南方的國度全部信奉於不死鳥——鳳凰,也可以這樣稱呼祂——據說這種鳥類會棲息在某座城市的尖塔之上,以祂超凡脫俗的鳴唱,永恆守護國家腹地的安寧。

  這位金髮的吟遊詩人自然也曾寫過鳳凰的詩歌,但卻是詛咒鳳凰之死。

  他誕生的北方國度信仰著不同的神,這數十年來他們的神祇是實體的、是活生生存在的,那是一位巨大的蛇妖主,有著一雙血般鮮紅的眼瞳,一個星期要吞食一位愚人。北國的人民堅強剽悍的多,他們也並不心疼於將村中最愚笨的人獻給蛇妖主恣意挑選,蛇妖主會為他們的土地帶來和平,如此一來,每次月盈月缺之間,失去幾個人便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不死鳥之城的年輕英雄殺戮了北國的蛇妖主,他和那位紅頭髮的國王一同出征,還有他們美麗睿智的女先知,以及一位圓臉的騎士。詛咒那騎士!當黑髮英雄有如鳳凰附身般,關鍵性地戳碎了蛇妖的雙眼並將劍插入蛇之心臟時,那位騎士也果斷地斬下了蛇的頭顱。最後他們穿戴著蛇牙作的飾品衣錦還鄉,卻留下北國的人民失去了他們的守護神,茫茫然不知所終。

  那位蠢笨的長屁股騎士——詩人曾憤怒地寫道——從此得到了紅毛鼬鼠國王的寵愛,成了王城中的首席將軍,而那位愚勇莽撞的疤頭英雄,一如他成長時被告知的責任那般,最終回到了不死鳥之城繼承了領主的位子,掌握了最為關鍵的南北貿易命脈,富得流油,令人作嘔。

  而這位詩人正計畫要去拜訪這位城主。啊,是的,他非常厭惡這位城主。這位城主就是過去因為一顆小小的蘋果而拒絕放行的自私男孩,就是殺害他們北國神祇的邪惡禍首,詩人仍然打定了主意要見他,至少為他奉上一首他精心撰寫的諷刺史詩。

  今天是絕妙適合的日子!完美的復仇之日!因為城主生病了,他的貼身女護衛——紅毛國王的親妹妹,一位同樣有著紅髮的郡主竟自甘墮落來成為一個普通的守衛——擅自發表了通行全城的公告,用著最沒有美感的宣傳:歡迎!歡迎!凡能讓城主開心的藝人皆鼓勵來訪!獻上你們的舞蹈把歌唱,這座又高又尖的城堡將為你開放!

  詩人冷笑,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一天嗎?他依然仰高下巴,任憑晨光自他側臉跌落。

  和其他的賣藝者一樣,他很快地被放行了,屬於鳳凰的城堡正肆無忌憚地展示著它的力量,那座堡壘的龐大鐵門,像巨大的獅鷲般張開嘴,它曾嚼碎了精鑄的鋼鐵、過往戰事堆起的煙灰、騎士們凌厲的眼珠子,又侵吞過許許多多疲憊的城主,如今總算輪到庸俗花俏的表演者們啦,可喜可賀。

  他們魚貫而入,黑髮的城主坐在他高貴華麗的主座上,雙眼卻因為不知緣由的受傷而被白如脂肪的厚繃帶纏繞著,一圈又一圈,髮間還能瞧見著名的閃電疤,據說那是蛇妖主留下的悔恨。詩人對幸運的自己滿意微笑,沒有什麼比遮著眼更好聆聽詩歌了,所有準備好華麗視覺表演的藝人都在悲傷哭泣,而詩人則太過興奮,竟然願意屈就自己拍拍這些失敗者的肩膀。

  輪到他了。詩人走上前去,撥弄他旅伴一般的魯特琴,開始緩緩唱來。

  他的聲音可以低如啞弦,高似排笛,婉轉悠游於樂音之上,時而像少女神經質地對著鏡中倒影搔首弄姿,時而渾厚如古代騎士雙手舉起大劍,當他唱起歌,他便是歌鳥的轉世,是轉動晝與夜輪轉的神祇;撥弄琴弦的手像是流出燦爛的黃金,往外編織出滿是光輝的尖塔與市集,人們交談的雜音和父親終將用以殺死女兒的婚禮。當你們始沉醉於虛榮歌聲,我的真正意圖便將取勝——在巨大城池外,黑暗森林中,他更願意歌唱北國的荒原和冰冷的峭壁,雪埋在牧民的髮間而他們深邃眼眸如冰,步履蹣跚地埋葬死去神明的屍體;他開始讚頌蛇妖主血色的眼瞳,和那些愚者們死前的喘息哀求,他歌唱長屁股戰士和疤頭救世主的英勇行動,最終將讓多少北國人民流離失所。

  城主重重一揮手,要他立刻停止歌唱。

  詩人微笑,這是他的勝利,被奉為英雄的傲慢城主,想必將無法面對北國人民的控訴吧!一個國家喪失了他們的守護神,守護神還是遭另一個國度的戰士所斬殺,這是何其天理不容的事。為什麼在這般羞辱他們之後,還讓他們留下了國家的虛名?為何不乾脆併吞整個北方,並命令他們一同信仰鳳凰呢?

  為什麼要讓他們失卻信仰,獨自在冰寒的暴風雪中瑟瑟發抖呢?

  他大喊出問句,而城主拂袖離去,那忝不知恥的女侍衛走上前來向他鞠躬,或許下一秒就是他被送上刑場,並立即執行他的死亡,他有些後悔,又不那麼後悔。

  就在此時,她竟說,城主喜歡他的歌,希望每一夜都能聽見他為他歌唱。

  這怎麼可能呢?



蘋果樹下


  少女是懷著故事的人。

  她踏上了旅途,寒冰與火焰成為了飄渺幽遠的記憶,但她還記得龍息的歌唱與鳳凰的啼鳴,那些故事如同火燒一般深深刻印在她眼瞳,如同冰結一般日日夜夜哽在她喉頭。

  她和一名有著柔滑黑髮的少年旅行,少年真心愛著她,卻總是怯懦無比。她對於少年不願意聽她的故事感到深深的挫敗。少年說,他喜歡她的綠眼睛,可是有時候他只想要安靜。

  少女是悲傷的女巫,她在每一棵蘋果樹下哀哀唱著火焰與寒冰告訴她的故事。那美麗的故事將發生在幾十年後,或許活著的她還有機會見證一番。

  少年,那來自北方的少年啊,總是在樹後偷偷看著屬於一年中最美好季節的夏日少女,她常常對著手中顫動的漿果或草藥說話,當提起那些故事時她會笑,但北國的少年知道他不能聽。

  蛇曾在他耳邊說,千萬莫聽南方來言。她來自南方,故他不能聽清。

  她說給蘋果樹聽。



城主房內


  「當時蛇妖主早已中了,否則我不可能那麼快殺死它。」

  城主說道,他轉過身,以包覆著繃帶的正臉對著被帶入房中的詩人。詩人驚嘆於城主房間的狹小與簡陋,只有巨大的落地窗願意透露一絲有關陽光低語的秘密。

  城主如此年輕,脆弱的像玻璃,詩人願意發誓證明這位城主就快要死去了,他繃帶下方的臉色蒼白而凹陷,烏黑的頭髮也泛了青絲,年輕的身軀變得佝僂嬌小,像樹枝與藤條支起的人骨之架,不過是上面姑且添了些許皮肉,掛了幾條血管,唯有城主頭上閃電形狀的疤依然清晰可見,像是剛被烙下的落日。

  「要是當我在這兒而你死了,他們是否會把我抓去坐牢?」詩人問道,手指悠哉地撫過琴弦,一陣亮麗的抖音滾過他的指尖,在他腳邊上下跳耀。

  「不,不會。我不會死,也不會有人進來。」城主的話語溫潤一如奶酪,幾乎能在舌尖嚐見溫暖與濃郁,詩人吞了口口水,下定決心拔去了魯特琴的上半部。

  一柄匕首正躺在琴頭與琴身的中間,完美的卡榫設計,這是這把琴之所以擁有亮眼音色的真正秘密:它是故事的中心,刀刃沾過敵人與自己人的血,刀刃盤繞了竊竊細語的靈魂。

  詩人走向前,眉毛都沒抬過一下,便將刀刃戳入了城主胸膛,像切開厚厚的黃白色奶油。

  城主早已瀕死,那殺了他應當是無所謂的吧?不會有人進來,也不會有人發現。詩人開始計畫著從窗口跳下,在屋頂間躲躲藏藏,最終回到北國完成這一次完美的復仇與逃亡。

  「我說了,我不會死。」

  城主的話在他耳內隆隆迴盪。他把刀刃戳得更深、更深些,假裝自己沒在顫抖,逼迫自己用憎恨去融化城主胸膛形狀的鮮奶油,去搗碎那鮮紅搏動的心臟。

  這應當是他的勝利,也是他第一次完美的殺戮,卻驚恐地止於城主仍未停歇的呼吸。

  「我說了,我不會死。」黑髮男子溫柔重複。

  接著他化作一大團火焰,就這麼灼燒了起來,火焰烘烤了他的骨骼,他的血肉在高溫中皺縮,繃帶從臉上迅速地焦黑墜落,在蒸騰的煙霧中城主以玻璃花窗一般的綠眼瞳望向他。

  那玻璃裡頭埋葬著火光。

  匕首從熔毀的胸膛中落下,還沾著皮與骨的粉末,詩人俯身拾起它彷彿以手指捏起巨石。

  黑髮的城主在燃燒,依然在燃燒,他的尖喊高亢如鳥類的鳴叫,緋紅幻化的火焰在他身後織出碩大的羽影,那是不死鳥之翼。詩人跌坐在地上,睜著一雙陰影般的眸子瞪視這一切。

  許久之後,好像過了永恆,又不過幾秒鐘,城主如同一株生長太快的花,從自己的灰燼中發芽茁壯,那些枝椏扭曲盤繞,組成骨架,血是紅寶石和洛神碾碎的汁液,結為心臟。最後是那碎冰一般的玻璃瞳孔,在眼皮底下轟然閉合,遮下了光與火焰的起始點。

  黑髮的城主向詩人微笑,似新生的森林一般翠綠新鮮,完美而健康,少年人柔韌的肢體嶄露在他面前,肌膚上繪有樹木與鳥羽的細紋。

  「你是不死鳥,你是鳳凰主。」詩人許久之後才開口,他必須先嚼碎震驚並等待它消化。

  「是的。」城主悲哀地同意。「而你正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為什麼——詩人不明白,幼年時他被這男孩拒絕,又一次他避開了這男孩,第三次則是命運的數字,好像他們得越過三個難關才能相見的古代神話。城主又笑了。

  「你們果真遺忘了隆冬。」裸身的鳳凰靠向他,在他身邊輕喃,語調憂傷如秋天在丟棄落葉,「你們信了滿口謊言的毒蛇,而把你們真正的守護者遺忘在冰川下,蛇的詭計改寫了歷史、迫害了真正的神祇,你們北國之人忘卻了,但祂仍然想守護你們。我只是想將真相傳達給你。」

  詩人動搖了。一瞬間這似乎不再是某座南方城市溫暖潮溼的房間,而是廣袤冰川與大雪紛飛的冰原,鳳凰身著羽煙,在他面前安靜地微笑,只是微笑。

  「那麼,是誰?」詩人問,「若我們的信仰不是蛇神,那究竟是誰?」

  黑髮的鳳凰輕聲笑了,他將詩人拉入一個突如其來的吻中,像青蘋果核撞上水果刀,或用蠟燭企圖點燃冰山。詩人動也不動,他感覺到冰冷從相交的唇中落下,和喝下一杯酒沒什麼不同,但冰在他的胃裡生了根,蟄伏在他的血管裡,隨時能將他凍傷。

  城主吻他的臉頰,「你究竟是個拒絕分享蘋果的孩子,或北國的王族之子,或流落在外的詩人,或是曾經在冰川上睡過一天一夜,忘記回家的少年呢?」

  「你怎麼知道——」詩人十分震驚,就連他嚴肅傲慢的父王也不曾知道他兒子曾經失蹤的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一天所有的僕役和女傭都慌亂地在城堡亂竄,騎士和將軍們騎馬出城地毯式地搜索,勞師動眾,淡色長髮的國王大動肝火,但他卻只不過傻傻地在城堡後方的冰川上睡了一覺,隔天便毫髮無傷地回到了自己房間。那年他七歲。

  「古老的巨龍主將祂的守護留給了你。」鳳凰哀哀地笑,「你被引誘而至的冰川下頭,正是祂丟棄的軀殼,而你在它上方沉眠,力量的傳承只要一個晚上便足夠了。」

  「那原本的巨龍主呢?」詩人問,感覺冰塊掐住了喉嚨,酸如醃檸檬。

  「蛇妖主設下陷阱困住了祂,自己則竄位代為掌管了整個北國,並向我們發動戰爭。而我的前一代,上一任鳳凰主——那是一位有著深紅色長髮與湛藍眼眸,戴著半月形眼鏡的智慧導師——將力量繼承給我之前,曾獨自一人前往冰川,以一隻火之鳥所能燃燒的全部熱量去融那天與地之間的冰雪,拯救了金髮的巨龍之主,也是他的戀人。他們離開了,把力量留了下來。火焰與南方最終歸我,而霜雪和北方最終歸你。」

  詩人啞口無言,他望著那雙翠綠玻璃珠裡跳動的火光,陷入了長久的思量。



蘋果樹下


  女巫和黑髮少年告別了。他們的目標終究不同,只不過是暫時同行。黑眼眸的男孩必須前往北方祭拜蛇神,而綠眼珠的少女選擇停留在南北的交界處,找尋願意聽取火焰與寒冰故事的人。她心底的某處恨他的選擇和無情,她多希望將他永遠留下,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有各自的命運得去完成。黑髮黑眸的少年是天賦異稟的毒藥師,手裡挾著最高品質的毒劑和幾百種不同的草藥和毒蟲,當夜裡蜈蚣伸展牠的腿時,少年總會從少女身邊離開,去調和那些最完美的毒液。蛇之神會喜歡他貢獻出的能力的,他堅信著。

  而紅髮綠眸的少女是女巫與藥師,她擅長所有將眼淚製藥的方法,當少年製出新的毒劑她也會做出對應的解藥,所用的材料不過一兩樣之別,成果卻天差地遠。

  少女恨他總做出傷人的東西,但毒與血是銘刻在少年心臟上的文字,他從出生就品嘗毒酒,吃過鈴蘭花,以罌粟抹身,他必須找到一處容身之所,好盡情展現他天生的才情。

  她無力阻止,只能遞給他一顆摘下的蘋果,女巫的魔法使它永恆保存在新鮮的青綠。

  「如果有一天你想聽我的故事,」少女悲傷地說,「便將這顆蘋果削下皮吧。」

  黑髮少年接過那顆綠果實,把它放在心臟前方的口袋裡。


城主房內


  相反的事物若是結合,必將完整。

  察覺了身體裡巨龍冰息的年輕詩人住下了,就在城主的房間裡。在黑髮少年閱讀書籍時他為他唱詩歌;在金髮少年譜曲和作詞時,他則會輕吻他。

  像是磁極的南與北,相反的兩面一旦碰觸便再也無法分離。他們的吻急切又帶著欲求,火焰會燒進他口裡,而他將霜雪沾上不死鳥的唇,望著它久久不化。

  「你的力量還很幼小,它剛被發掘,還非常怯弱。」不死鳥的城主告訴他一切,像諄諄教誨的老師,「但你與我接觸的越多,它會越快成長茁壯。」

  「火焰引出冰,這真奇怪。」詩人說,以手掌撫摸懷中少年的臉頰,那人輕輕閉上眼,將晃動的火光藏起。金髮的詩人總是每天悄悄地照鏡子,思索自己的灰眼睛是否也在未來的某一刻長出寒冰的瞳孔,但它們現在依然是霧玻璃。

  「等你擁有了巨龍主的力量,你就得回去,繼承北國的信仰了。」

  城主憂鬱地微笑,嗓音有如鳥鳴。

  「你會陪著我一起嗎?」詩人問,心臟搏動著在動脈裡輸入寒霜,直達趾尖,隆冬在他體內嗡嗡作響。

  「不。」

  他殺過也愛過的男人說,「不,我屬於這裡。」



天空外


  然後詩人開始化身巨龍。

  在他將那位纖細的城主禁錮在床上並貪婪索求的那一夜,龍骨與薄膜的雙翼從他光裸的背後支稜而起,他忘情仰頭時喉頭發出的聲音是巨大的龍息,而他身下的鳳凰情動地嗚咽著,雙唇間時不時吐出零星火焰,燒破了枕頭與床墊。

  他們在寒霜與至熱中點著了彼此,從身體乃至於靈魂絕妙地契合,薄翼和煙的羽毛互相摩挲,在他們到達頂點後一切仍然無法停止。詩人大吼一聲,赤裸地奔到落地窗,一踏而起,巨大的龍翼在星空下開展,猶如遮蔽天空的冰之幕。

  他最終成為了龍。有著冰色鱗片、纖長觸鬚與暴雨般色澤的雙眼,瞳孔裡藏著冰,從口裡長嘯而出的是雄渾的龍吟,而不久後,不死鳥高鳴的歌唱加入了他。

  擁有紅與煙翅膀的鳥兒飛向巨龍,碧綠的眼瞳關著笑意盈盈的火,他們一同翱遊在天際,經過滴著光芒的群星到飽滿的月亮,他們俯衝,用鳥鳴和龍息大笑,又在擦過大地的那一刻迅速拔高,在晨曦中竄升。

  黎明在他們身後爆炸,漫天的淺藍與清紫與嫣紅與微光灑滿了他們神祇一般明亮的身軀,日出了,繁星依依道別,月光吞下了微笑,拉過輕紗隱沒在雲朵中。

  而他們仍在飛行。

  大地被點亮,橫亙交錯的山脈起起伏伏是地圖上的墨水線條,往世界的四面八方延伸開展,巨龍的影子經過時高山彷彿也跟著怒吼,而在不死鳥羽毛墜下的地方會燒出一片焦痕。

  他們依然大笑,龍尾與尾羽交纏,在半空中時不時輕碰,像在開彼此的玩笑。

  詩人從來認為自己是一流的歌唱好手,但不死鳥的吟唱卻是他聽過最美的聲音,它就是美本身,而地表上所有人的歌唱都像是它的拙劣複製品。

  他很滿意身上龍鱗反射出紅羽毛的樣子,也喜歡那鳥兒高飛的姿態,優雅地像月光劃過荒野。而當那雙綠眼睛也盛滿了愛意回望時,就好像他鱗上流動的銀光是星辰與太陽的雙面鏡,是那隻鳥兒眼裡的世界中心。

  他們繼續飛行,繼續,繼續飛行。



蘋果樹下


  另外一位黑髮男孩非常喜歡聽女巫的故事。

  當她說到城主與詩人的飛翔時,男孩榛色的眼底不禁流露出了羨慕。他不像之前的男孩一樣擁有柔順的黑髮,男孩的頭髮既亂又短,向四面八方不羈地翹著,他的朋友們喜歡和他混在一起,卻沒有人像這男孩一樣有興趣聽她又長又囉嗦的故事。

  「然後呢?」男孩追問,「詩人成為龍後,他回到北方了嗎?」

  「是的。」女巫說,想起故事第一次被交到她手裡時她痛得想流淚,「他們不得不分離。巨龍主得去守護北方的國家,成為神祇後他不能繼承王位,所以國王為他找了一名女孩,他們生下了子嗣,那位男孩以天蠍座命名,並且最終成為了北國的新王,他在巨龍父親的幫助下帶領北方人民逐漸洗去蛇妖的信仰痕跡,回歸他們北國最古老的神話。」

  「那麼鳳凰主呢?」男孩偷偷地將手放到她手上,悄悄地扣住女巫纖細的十指。

  「他也不得不與王族聯姻,紅髮的國王將自己唯一的妹妹許配給了他,也就是那位城主的女侍衛長,他們同樣生下了繼承人,第一位男孩繼承了南方的王位,他長得……他長得就像你。」女巫說出口後捂住了嘴,驚訝於突然從自己口中迸出來的詞,此前她從未思考過這樣的比喻,將故事傳承給她的人不曾說過南國的繼承人長什麼模樣。

  男孩卻了然地看著她,「而那位鳳凰主的綠眼睛聽起來就像你。」

  「但是第二位男孩呢,」她決定把故事說完,否則它們會繼續在她舌尖上拉扯,請求她盡快吐出他們,「第二位男孩以上一任鳳凰主的名字命名,他在叛逆的青少年時期逃了家,離開南方的國度,一路獨行至北方,並且在那裡與天蠍座國王相識。他們最終成為了伴侶。」

  他們交纏的手裡各自沁下了悲傷的汗水,當男孩謹慎地問出口時,她微笑了。

  「那麼巨龍主和鳳凰主呢?他們再也沒有交集了嗎?」

  「不。在他們的妻子與同輩們紛紛凋零以後,有位不老不死的吟遊詩人拜訪了北國的王宮……」



王宮外


  外表依然如昔俊美的巨龍主,或者心靈早已老去的吟遊詩人,已經不再插手北國的政務。他年輕溫柔的兒子繼承了王座,將一切治理的井井有條,蛇毒帶來的陰影漸漸被擦去,人們的眉間也褪去憂愁,村中最愚笨的人再也不用被獻給蛇妖主作為祭品,他們花了足足十個年頭才讓最偏遠的村莊也改掉了這項習俗。如今巨龍才是他們的信仰之神,但大多數時候那位冰之龍王只是徘徊在王宮的一角,側耳傾聽著爐火劈啪作樂。

  他想念鳳凰的鳥鳴聲,聽過了那樣的頌歌後他自己便很少開口唱了,只有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才會偷偷摸摸地輕聲哼哼兩句。

  神祇不能總是在人們面前現身,除非像那位鳳凰先生一樣假裝成人類。他沒有興趣作那麼多偽裝,於是便不再去見他已經足夠獨立的兒子,聽見他兒子結婚的消息也只是捎去了一句祝福和裹著冰霜的禮物,甚至沒去問王后是誰。

  將自己幽閉在深宮裡的他並不知曉,他的兒子就如同當年的女侍衛一樣擔心他的心情鬱悶,於是向整片北之國度發出宣傳標語:歡迎!歡迎!凡能讓國王的老父親開心的藝人皆鼓勵來訪!獻上你們的舞蹈把歌唱,這座又冰又冷的城堡將為你開放!

  北國的氣候嚴峻,來的人少之又少,帶著他們偏遠民族特有的粗糙樂器發出粗嗄的歌聲,巨龍主甚至沒費心多看他們一眼。結滿冷霜的俊美面容早就少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所謂的老去意味著對萬物的不感興趣,他想他終究是老了。

  直到最後一位藝人走上前來,那人披著厚重的紅斗篷,手裡拿著一把依稀眼熟的魯特琴。他沒有唱歌,而是逕自走到巨龍主跟前,一把拔去琴頭,將一柄匕首安放到巨龍主的手中。

  「你是——」巨龍抬起頭,茫然的灰眼睛中結著寒冰。

  那位假詩人摘下帽子與他對望,在碧綠的玻璃珠裡有溢滿笑意的火光。

  「我的兒子被你的兒子拐走了,我是來討債的。」鳳凰主說。

  「要先去飛一圈嗎?」巨龍主昂起頭問,任憑極光在他金髮上墜落。



蘋果樹下


  女巫漸漸成長為美麗的女人,而凌亂黑髮的男孩也長成了男人,他繼承了老父親手裡城主的位置,就在南方與北方的交界處。女巫知道這裡就是不死鳥之城。

  他們結婚的那一天,北方的蛇妖主正開始發動侵略,祂的統治早已深入整個北國,並且蠢蠢欲動地看向南方。

  聽聞黑髮的毒藥師投誠給予了蛇妖主強大的後援,所有人從此必須膽戰心驚地小心他們盤中的佳餚,一不小心美酒就會成為利刃,從他們胃袋裡奪去靈魂。

  她偶爾還會見到兒時把故事交與她的火焰之人,那是有著湛藍眼珠的老鳳凰主,他的寒冰老巨龍陪伴在身邊,在鳳凰燃燒自己好讓龍之靈魂逃脫了冰川的桎梏後,他們兩人再也沒有分離,而是在南與北的兩個國家間來回看顧,直到故事中的繼承人誕生為止。

  在蛇妖王得知了她曾述說過的故事屬於未來之時,她恰巧懷上了兒子。

  聽聞黑髮的毒藥師因為太過想念那位紅髮女巫而削開了青蘋果,只削了一半,他便發現她刻上的故事預言了蛇妖主的死亡,在蛇妖主的逼問下不得不坦承以告。

  蛇妖主決定發動真正的戰爭,而首當其衝的就是南北交界的不死鳥之城,與說出不祥預言的年輕女巫。戰火從此綿延了千萬哩,數萬農戶生靈塗炭,蘋果樹被砍下,毒與藥的界線模糊,世界漸漸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閉上眼,丈夫溫柔地環住了她,明日一早蛇妖主就會殺到他們最後的堡壘,而她產後的身子還太虛弱,無法負擔另一次的逃亡。她凌亂黑髮的丈夫選擇留在她身邊,將整座城主的權力移交給了另一位有著狗吠般笑聲的爽朗青年,他是他們最好的朋友,也一定會按照約定好好照顧他們的兒子。

  女巫吻了吻青年手中的嬰兒,用憐愛的眼神撫過小小的黑髮。

  「他會好好的。」她的丈夫低聲祈求。

  「是的。」她說,「我已知道他的命運。」

  嬰兒睜開了雙眼,朝他的父母露出柔軟的笑靨。

  碧綠的眼瞳如同玻璃花窗,裡頭藏著火種。


  「而故事又將開始……」



蛇窟內


  黑髮的毒藥師在聽聞了心愛女巫的死訊後,仍然冷靜地調製著毒藥。

  十數年後,他從她的忌日當天開始下的慢性毒素,最終會遊走到強大蛇妖主的全身上下,在鳳凰的繼承者來訪以前,那條邪惡的大蛇就會先衰弱倒下。

  這是他最後一次下毒。



-END-




如果看完還是搞不清人物關係和時間線的請參考:


  蛇妖當然是我們的黑魔王Voldy。

  前任巨龍和鳳凰是GG和AD,GG遭到老V暗算被封在冰川裡,老V統治了整個北國信仰,後來AD燃燒自己的力量把GG的人從冰川中救出來,龍的力量留在冰川裡。

  蘋果樹線是親世代,女巫Lily從GGAD那裡知道了未來的故事後踏上旅程,和Snape一起旅行,到不死鳥之城時兩人分開,Snape前往北方,Lily留在城裡給下一任城主James講故事然後結婚生子。

  Harry出生後不久老V發動戰爭把他父母殺害,Snape翻臉開始給老V下毒,Harry讓Sirius養大並且從AD那兒繼承了鳳凰的力量。

  Draco七歲時被龍的力量引誘出去,在冰川睡了一夜。

  後來Harry和小夥伴們一起幹掉了老V,Ron回去繼承了王位,Neville是砍下蛇頭的騎士。南方的王室家族是Weasley家,因為Weasley是我們的王。

  然後Scorpius跟小Albus偷偷HE了。


  大概就是這樣中二的奇幻設定,大家可以揍我了。(逃


  另外本文在架構與文字風格上向Catherynne M. Valente的The Orphan's Tales致敬(台版書譯名:黑眼圈系列),謝謝她絢爛如詩的故事與文字帶給我本篇的靈感發想,絕對推薦這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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