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毒奶第一波每月主題短文練習（簡稱月練），主題「特殊職業」
  

• 原作戰後向，一篇寫的時候不知道腦裡裝著什麼的短短篇，職業設定看完就知道。

小木人嘎吱嘎吱說

　　孩子們最喜歡的是院長不來打擾的日子。大多數的他們還沒有長出權力的概念，沒有大人的時候意味著沒有懲罰，他們會說噓，別去找他來，我們自己玩。

　　我們自己玩。有些孩子知道得比別的孩子多，他們說我們會魔法，你們都會魔法，你們長大了要學魔法。Vincent一直認為這些話很有趣，因為它們一再被重複，可是孩子們都知道魔法是假的。

　　Vincent總是比別人知道的多一些，他和負責管他們的Grace姊姊是好朋友，Grace姊姊來得更早，有一頭特別亂的黑髮和明亮眼睛，她說自己是被綴著綠寶石的獅子帶來的女孩，長成了少女，還在目送遠去的獅子。她這樣自我介紹的時候Vincent第一個聽懂了，因為他常常讀那本《抱孩子來的獅子》，比其他孩子更常讀。一本繪本，說一個獅子從原野上叼走沒有家的孩子，把他們送到天堂好好保護起來，然後展開翅膀離去。

　　所以這裡就是天堂嗎？他問Grace姊姊，姊姊說或許是吧。他沒問她從哪裡來，她也沒有問過他，男人留下的傷疤還來不及拿來炫耀就從Vincent手臂上消失了。來這裡之後沒有人再打他，姊姊也不再為破碎的裙子哭，所以或許這裡是天堂。

　　有一次他們對院長提到了，院長掛起笑容說不，誰告訴你們這裡是天堂？然後過了兩天他又說，好吧，是的，想把它當成天堂就當吧，只是沒獅子。說著的時候他眼神盯著Grace姊姊黑色髮旋的頭頂。

　　Grace姊姊反駁說有的，獅子帶我來的，牠完成了任務然後走了，我當然可以自由地把這裡當成天堂。但院長搖了搖頭，說錯，獅子的任務沒完成就走了。

　　後來Vincent和幾個男孩半夜裡在整個孤兒院亂闖，找到了院長睡在不是他房間的小閣樓裡，周圍都是畫筆，有根木頭滾在一邊，打磨得細緻像是能在尖端炸出光芒，他們捏起一張院長可疑的幼稚的可笑的畫，那上面畫著騎掃把飛向月亮的小小木頭人。

　　也是後來，他們拿到了另一本繪本，裡頭缺少了一頁，木頭人在下一頁不知怎麼地跑到了黃色的星球上，而代表飛翔的單字被塗掉了。

　　Grace姊姊說不要說出去，說其實每個月增加的繪本都是同一個人畫的，哦沒錯就是院長先生畫的。她這樣說，Vincent偏頭看她。獅子也是嗎？是啊。所以獅子存在嗎？或許也拋下院長走了，所以院長在生氣。

　　還有一天他們撞見了殭屍。

　　有個人睡在大房間裡，他們在亂闖中無意中找到了那個地方，黑髮的人睡在大房間裡，背靠著床板，眼鏡歪歪斜斜放在他肚子上，大房間裡焚燒著某種藥草或者花的香氣，他認不出，但牆上有百合花的塗鴉，他姑且當作那就是百合花香了。

　　又有一次他一個人上去，他以為是死人的那個人醒著，原來他不是殭屍。Vincent和他搭話但他只是呆呆地看著牆壁，好像那上面有污漬想摳掉，卻手太短而摸不著，或者手被綁住而摸不著，但他的手分明好好地垂在身體兩側。Vincent覺得空氣被抽乾了，他懷疑自己過於易感，因為他還能呼吸，但他不知怎麼地就是認定空氣被抽乾了。

　　這一次他下樓時院長逮他個正著。

　　「別去打擾那個白痴。」院長先生說，Vincent第一次看見那麼冷的灰眼睛，像鋼。他乖巧地說好，沒有人想杵逆大人，這是生存策略，尤其對於Vincent這樣的孩子對於這招格外熟練。

　　一直沒有新的孩子加入他們，Vincent是最後一個，而他們漸漸長大。一些大孩子過了六歲之後開始被告知一些秘密，包括曾經與他無話不談的黑髮姊姊，他們看待院長的眼神變了，會在他們講院長壞話的時候說噓別說，他會聽見的。有孩子說難不成他是魔王？而大孩子們說不，他是個巫師，但不是壞的那種。

　　他們都笑了。繪本作家也能叫魔法？誰還不會用蠟筆在紙上塗色了？院長的小祕密早就眾所皆知，但他們還是會一起看每個月加入圖書館的新繪本，然後Vincent會比他們多看兩遍。

　　Grace姊姊十一歲後離開了。聖誕節和夏天她會回來，看上去神采飛揚。院長先生每個晚上都會和他們一起用晚餐，第一次她離開又回來的時候黑髮剪短了，穿著紅色和黑色的長長衣服，院長先生剛拿起了刀叉卻站起來立刻離開了房間，她被孩子們瞪，說你一定是惹惱了院長先生。她百口莫辯，只有Vincent上前去拍拍那個姊姊的肩膀，說歡迎回來。

　　後來Vincent也知道了秘密。他知道了一條巷子或是兩條、一間學校或是城堡，得到了一件長袍或是布料、一根魔杖或是看上去不過是條木棍。他是個巫師或是整個世界在跟他開玩笑。

　　那一天院長說，本來這間孤兒院就不是我創立的，我只是守在這裡。

　　他第一次在院長的辦公室裡坐下，而且有足夠時間去慢慢觀察周遭，院長桌上的小木人最後引起了他的注意，圓圓的頭，圓滾滾的畫上的眼珠子，簽字筆畫了圓圓的眼鏡，木頭身體。又是另一次空氣被抽乾的感覺。

　　你是個巫師。院長說，再過幾年，你和其他大孩子一樣，要去魔法學校上學，接下來你要跟我一起學習一些基本知識。

　　院長瘋了。他的第一個想法。證明給我看，他的第二個想法，他說出了第二個想法。

　　小木人嘎吱一聲，帶著笑意說孩子你居然是說這句話，金髮的院長拍了那木人一下，木人閉嘴了。但Vincent覺得那爽朗又年輕的男人嗓音十分熟悉。

　　這愚蠢的木頭足夠證明嗎？院長挑起眉，笑容怪異地充滿感情。彷彿他向來戴著淺笑或不笑表情的面具有了裂痕，那個創造出無數繪本的靈魂偷偷洩出來了一小角。Grace姊姊說院長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不像看上去那個樣子，Vincent之前還一直不信呢。

　　這個木人有機關，你讓人錄了音放在它裡面，然後你就可以拿來嚇你照顧的小孩。他指控，院長眉毛挑得更高了，他說不信你自己問問他問題，我可不知道你要問什麼。

　　Vincent長大了後比較敢挑釁權威了，或者是他確切意識到這裡不會再有人打他。所以他直接問了小木人：躺在大房間裡的男人是誰？

　　院長先生跳了起來，從一絲不苟的西裝口袋拉出一根細長的木棍，但什麼也沒做。

　　小木人嘎嘎嘎嘎嘎地笑了起來。

　　喔，Draco，真高興聽見你把我保存得好好的。小木人揶揄道，但你不要小看孩子，他們知道的比大人以為他們能找到的要多，相信我，我小時候就這樣。

　　出乎Vincent預料的，院長先生開始跟小木人吵架。不，你這木頭破腦袋，你在為你那些大冒險沾沾自喜是不是？你除了把自己害死以外還做了什麼？你以為這很好笑？

　　我還沒死呢！小木人嘎吱嘎吱說，你看我還能跟你說話，還能指派你打雜，我的身體甚至還會自顧自地醒來，瞧，我沒死。

　　留個痴呆的軀殼跟死了有什麼兩樣。院長嗤笑。

　　痴呆不能跟你吵架，差別可大了。木人大笑。

　　Vincent突然接受了他也許是個巫師的說法，不然這夢就太瘋狂了，考慮到Vincent一直是個缺乏想像力的傢伙，他恐怕不會做這麼高難度的夢境，所以只剩下接受它是現實的選項了。

　　我一直很想見到你。小木人最後說，你是我親手帶回來的最後一個孩子，你面前這個金髮臭傢伙堅持要到年齡才能帶你來見我，真是抱歉嚇到了你。

　　所以你是那隻獅子嗎？Vincent下意識地問，你被壞巫婆詛咒了嗎？

　　這問句就像飛到月亮上的小木人因為詛咒不能待在它生長的原始森林，就像送來孩子的獅子因為詛咒不能陪著孩子留在天堂，院長既然把一切怪在詛咒頭上，那就是怪在詛咒頭上了。

　　錯，詛咒我的不是壞人，他只是想保護他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也想救他的孩子，結果一不小心打一場架身體就和靈魂分開了，還好現任的院長先生沒把我丟掉。

　　小木人聲音在笑。

　　院長先生冷冷哼了一聲：留著你是為了不讓你逃避管教責任，前任的院長先生。

　　他聲音像在哭。

　　Vincent最後帶著幾本魔法書離開了，發誓永遠不會跟任何人談起這一天。

　　後來他跟著院長先生學了更多魔法世界的知識，知道了另一種社會制度。十一歲後他學習了搭火車，交朋友，魁地奇和魔法史，他在Ravenclaw，一個院長不會說什麼的好學院（不像Grace姊姊和其他一些在Gryffindor的可憐傢伙老是得到院長白眼），他學習了一次和兩次黑巫師戰役，知道了一個叫Harry Potter的救世主開了間孤兒院，又死在某天搭救某個孤兒的路上，因為那個打兒子打到兒子快死的酗酒老爸害怕孩子被帶走，所以施惡咒的時候惡毒得很，才不在乎眼前的先生曾經打贏了個大壞巫師或什麼的。那孩子跟老爸都有一頭髒兮兮的金髮。

　　所以Vincent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金色的，洗過了，但還是髒兮兮的金髮。

　　他從小就想要院長那種閃亮亮的金髮。

　　從那天開始他研究又研究，讀了很多書，找一種能把抽乾的空氣還回來的魔法。十五歲的暑假，史上第一任女魔法部長來和他們一起吃飯時說他好學得就像她自己，說來好笑，小時候他們都以為她和偶爾出現的丈夫只是來做慈善的怪人，現在大家可都被她偉大女巫的名頭嚇住啦（那個紅髮叔叔是個偉大的惡作劇商店店長，對孩子們來說這其實比魔法部長還偉大，但他們都知道不能真的講出來）。

　　Vincent問她，知不知道某個身體和靈魂分家的魔法？博學的她說不，她不知道。

　　他又花了一段時間才弄清楚連救世主最親近的朋友們都不知道小木人，也許小木人是某個人自私的秘密，就像躺在大房間的死男人，有些夜晚院長先生與那具身體相擁而眠，而小木人安靜到像是失去了魔法，只是一旁立著聽兩具身體一上一下呼吸。

　　小木人和Vincent有過幾次談話。原來小木人也曾經是孤兒，曾經認識另外兩個孤兒，一個孤兒不懂愛而失去至愛，一個孤兒不懂愛而變壞了。小木人說想要讓擁有魔法的孩子不再從小被排擠，又不想教他們憎恨麻瓜的世界，他說他想創造一個溫暖的孤兒院，想給大家很多很多愛，結果才剛上路就摔了一大跤——自嘲的口氣。小木人偷偷告訴他院長先生對此評價是：智障的理想主義。而有時候木人懷疑院長先生才是對的。

　　Vincent想了一想，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一方要恨另一方，或是一個陌生人該不該從一個醉鬼手裡救小孩，這太難了。他只能偷偷告訴了小木人別的事，例如新任院長先生怠忽職守，從Vincent之後就一直沒有別的孩子被收養了。小木人生氣地去揍了院長一頓，用他的木條手臂給帥氣的院長先生留下臉頰邊熱辣辣的痕跡。Grace姊姊抱怨院長先生常常說謊果然不是假話，後來新來的孩子就慢慢變多了，Vincent終於不是最小的了。

　　十七歲的那年Vincent畢業後決定回到這裡。院長先生四十有餘，開始沒有心力管束年紀太小的好動孩子，所以Vincent和Grace一致放棄了普通的巫師工作，他們繼續從Hogwarts那裡拿魔法新生兒名單，繼續尋找受虐或沒有家人的孤兒們，然後照顧他們，給他們唸新的繪本故事，告訴他們是獅子帶他們來的。

　　Vincent仍然看書，看書和看書，就為了找一個咒語。他很多年才整理一次房間，結果有天他在自己的房間找到了他酒鬼父親的黑魔法筆記，被包在他的幼兒用品裡，才知道魔法不是憑空出現的。詛咒也不是。

　　二十七歲時他和Grace結了婚，自己的小孩跟孤兒院的小孩子們放一起養大，沒有誰比較受疼愛而誰不，院長先生和前任院長先生跑出去環遊世界一玩就是兩三年，小木人收藏在院長室的櫃子裡，再也不需要說話了。

　　每個月還是會有新的繪本寄來。

　　例如孩子們和長翅膀的獅子玩，而小木人會從月球上掉回森林，嘎吱嘎吱笑。

END

P.S.證明給我看是Tom Riddle剛知道自己是巫師時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