あなたのその寂しさは一生の宝石になった。

【Drarry】 BOTTOMS UP! (下)

BOTTOMS UP! 

*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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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an某天才忽然想起,他們都還只是孩子。

  不管困擾他們的所謂戰爭或那些難題實際上是什麼,他們倆確實有著這個年紀不應該背負的沉重表情,也許他們只是瘋狂的幻想家,精神病院的瘋子,誤以為自己是某種現役軍人的人,但這一切都不對。

  無論是讓孩子陷入瘋狂的現實世界,或是這瘋狂以現實世界的方式壓在孩子肩膀上,都不對。

  黑髮男孩獨自進來的那天外頭在下暴雨,Ian還來不及招呼他就被一根木棍指住。

  「我很抱歉。」男孩的態度回復到他初來時的冷酷,綠眼睛閃著剛硬的光,「我想你知道得夠多了,我不能保證這樣的風險,你會忘記見過我們。」

  「……等等,等等。」縱使老酒保不知道一根木棍可以做出什麼,他還是本能地退縮了;沒有人會喜歡一根對準眼睛的長東西,那很危險

  「沒有什麼好等的,你的酒很好喝,比旁邊那個花枝招展的傢伙做的好喝多了,可是你總是在偷聽——休想以為我不知道,只是你不會構成威脅所以之前我不管,但想想還是風險太大了,我不能讓人知道他可能去了哪裡。」男孩冷冷地說。

  「我為你們的戰爭遺憾。」Ian乾巴巴地說,「請相信我對孩子們必須上戰場這事件感到相當的不愉快,不管你們遇到什麼不得不起而抗爭的事,對你們都是不公平的。我不認為這種事我有可能到處去和人說,你可以放心的,它很快就會被我遺忘,或是被我一路帶進墳墓。」

  圓眼鏡後的綠眼睛瞇了起來,一瞬間男孩看起來有點動搖。

  「好吧,也許,再請我喝一杯?」木棍終於從Ian的眼前拿開,男孩坐了下來,「但我遲早會消除你的記憶,無論如何。」他補上一句,大概他也不喜歡做這種事,所以在逃避吧。

  「你要喝什麼?」

  「不要酒精,呃,能讓我精神清醒點的東西。我不想醉。」男孩聳聳肩。

  Ian甩甩頭,想起他同伴的金色髮絲,髮色淡的人在這兒的光線下總是五顏六色,而黑髮的孩子卻是反射不出任何光芒的陰影,只沉沉地融入那些霓虹燈照不到的角落中。

  「金髮小子呢?跟他媽媽走了?」既然他的偷聽早就被發現了,那問問也無妨。

  「嗯。」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放手?」他問,「那小子想和你一起的,你推開他只會讓他受傷。」

  「心靈受點苦總比死掉好。」男孩語氣平靜,苦澀和難受都被藏得很好。

  「我認為你該讓他自己作決定,至少我年輕時不會希望有人左右我。」

  「我也不喜歡,可是有些事必須,總是——沒有選擇地去做。我不想死,但我自己選擇死了一次,我不想失去控制,但我還是無法抗拒地關心某些不該在乎的人。」他乾乾地說,「有一些人對我來說,還在呼吸比他們心情好更為重要。我知道這很自私。」

  「自私才正常,沒有不自私的人,不必為此內疚,傻小子。」

  Ian將飲料遞給他,男孩喝了一口,酸澀地笑了。

  「反正那個傢伙——不管我是不是允許他戰鬥——他都恨我。所以又有什麼差別呢。」

  「你也恨他嗎?」

  「大概,曾經,我們在學校時天天惹毛對方,有機會就打架,關係從來沒好過。不過相愛的戀人分手時常常反目成仇不是嗎?或許反過來的情況也存在的。」

  「你愛他嗎?」

  可能沒料到這麼直白的問法,男孩睜大了他美麗的綠眼睛,握著玻璃杯的手顫了一顫。

  老酒保長嘆一口氣,並且微笑。

  「聽著,我年輕時可是個絕代風騷的同性戀,還是變裝女王,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再次塗上紅色指甲油。」Ian把破損的指甲亮給他看,「好好想想你的答案,年輕人,作為人類愛上另一個人類沒什麼可恥的,再說,這兒是同志酒吧啊。」

  「呃,我原本只是想說,這裡比較不容易被找到……考慮到我交過兩任女友而且算公開的事,通常不會有人想到在這裡找我。」他謹慎地措辭,「無意冒犯。」

  「沒事的,男孩。」Ian十分包容地說,「當身邊都是男人在親吻彼此,而你又和帥氣的小伙子靠得很近時很難不想入非非,這是可以理解的。」

  「不對,我們不是這樣子的……」

  那雙寶石般的綠眸望著手裡冰涼的檸檬汁,玻璃杯緣正變幻成酒吧裡的五光十色。

  金黃色的,酸酸的。

  「天啊,我真的愛他。」男孩緩緩說道,有點被自己震驚了,「我真的愛他。」


7.

  另一個暴雨的夏日週五,黑髮少年以充滿髒污、血跡和淚水的方式躲到了吧台的最角落,把自己縮成一個可憐的球,並點了七種最烈的酒。

  「她死了。」當第一杯瑪格麗特被放到吧台上時,那孩子喃喃地開口,他拔下眼鏡,以一種無焦距的方式對世界憤怒,「是我派她去的,還有另一個朋友,少了隻手臂,都是我的錯。」

  「怎麼回事?」Ian伸手撫在男孩肩上,那孩子過去內斂的力量感已經無影無蹤,他臉上只寫滿破碎與脆弱,下巴上的血痕和髒污被淚水洗出兩道白痕,身上的灰襯衫沾著更多的血和泥。他看起來糟透了。

  「我摯友的妹妹,我前女友,因為我白癡到沒有注意到那一區是陷阱,是一場爆炸……」無機質的眼淚又從眼尾慢慢溢出,他瞪大的雙眼眨也不眨,「他們說沒關係——他們竟然對我說沒關係,我的摯友,他們的家人,他們因為我的愚蠢而失去唯一的女兒,居然對我說沒關係——!他們瘋了!是他們瘋了吧?他們應該恨我!拿東西丟我!跟我斷絕關係才對!」

  他閃躲老酒保安慰的手,在坐椅上蜷成一團,無聲地崩潰了。Ian瞪著空氣,這種時候吧台外的人群竟然還在跳舞,彼此敬酒,玩接吻遊戲與快樂的調情,而在這個陰暗的角落卻有一個年輕的少年正扛著一念之差換來沉重錯誤的代價,這世界究竟是怎麼瘋的?

  「我沒辦法待在那,所有人都在哭,但是卻一邊扯出微笑告訴我這不是我的錯,這怎麼能不是我的錯?」少年的嘴唇顫抖著,歇斯底里地喃喃,「我最好的朋友失去了親妹妹,卻在安慰我……?我不知道,也許世界下一秒就會爆炸,我其實是瘋的,這一切都不對……」

  「如果那是一場真正的戰爭,你是沒辦法避免任何傷亡的。」Ian嚴肅地說,他不知道能怎麼安慰這樣沉重的責任,只能拿他自己的高腳杯輕碰對方的酒杯,「敬你們英勇的逝者。」

  「敬他們,但他們不應該走的……」

  他空洞地看著杯子,聲音有強撐的冷靜,「我的魯莽已經害死了我最後的家人,任何我所愛的人沒有辦法在我身邊而不遭受危險,16歲的時候我跟她分手就是想讓她離危險離得遠遠的,所以她才成功從上一場戰爭中倖存下來了,可是這次她堅持……她成年了,我阻止不了……」

  男孩抬起頭對Ian虛弱地笑了。

  「你看,先生,當我說我自私地想讓他走得越遠越好,我不是在開玩笑。待在我身邊就是這樣,我願意代替他們每一個人死,但我只擅長活下來。

  他不知道能怎麼安慰這個倖存者,只能用力握住他的肩頭,試圖給他哪怕一點點的力量,直到他一杯一杯把七種烈酒全部喝乾並搖搖晃晃地離去。他的背影已經不再是個男孩了。

  「你們都太辛苦了,是不是?」

  收拾酒杯時他輕輕地開口問道。

  「是他。」削瘦的身影擋住了部分光源,金髮的少年瞇起眼看著門口的方向,「是他自以為是,以為所有人的受害都是他要負責,我說過他挺傲慢嗎?」

  「真要我說的話,那多半不會算成傲慢的一種。」Ian回答,「那麼,你躲在我吧台底下這麼久終於看到他了,有想好你要怎麼做嗎?」

  金髮男孩冷哼,背脊挺得更直了。

  「你也看到了,沒有我為他蒐集情報,這蠢貨連個陷阱都沒法辨別。」

  Ian微微笑了。好好活著啊,兩個傻瓜。


8.

  後來他們很久沒來了。Ian想過,也許他們忙碌於戰爭,也許死了。

  他朝吧台的角落敬酒,一杯又一杯,最後他漸漸將這件事鎖進心底,和他曾有的其他客人的秘密安放在一起,重重蓋上,等待埋入棺材的那一天。

  而直至此時,他終於又再次看見了黑髮的青年以堅定的步伐步入店裡,眉目陰鬱卻平靜,眼底一片溫暖的綠,他不點酒,要了一杯檸檬汁,望著冰塊的碰撞。

  「我打算結束這一切。」

  他對著淡金色的檸檬汁柔聲傾訴,旁若無人:「這持續太久也失去太多了,大多數人只能賭那麼一次,是死是活全憑天意定奪,可我賭了兩次,或許三次,或許太多次了,我欠得命債一生也還不盡。但願你活得平安幸福。」

  然後他以指尖輕觸杯緣,吻上杯口,最終一飲而盡。像上戰場前的最後一杯酒。

  垂下手時玻璃杯裡倒映出淡金色的流影。

  「那我很幸運。」金色的影子開口道,「我還來得及還一下我欠你的命債。」

  青年隔著杯子瞪著他,眨了眨眼試圖把幻影驅逐出去,但金髮男子微笑取走了他手裡的玻璃杯,挾著溫熱的呼吸靠近他的男人,有一瞬間那只是銀灰與深綠的對視。

  再過一秒他們大概就會接吻吧?

  接吻,指的是交換呼吸,還能喘息,在死之前盛開而後凋零,以一分鐘的時間完成一生的巡迴,交纏著手指死去,笑的影子還留在臉上——……

  可是他們最後還是往後退開,留給彼此最禮貌克制的空間。

  「你在這裡做什麼?」黑髮英雄問,聲音冷硬得像在努力調整呼吸。

  「做所有你做不了的。」

  金髮的、美麗的、他最憎恨並深愛著的,灰色眼角微微上挑的男人,給了他一個世上最眩目的微笑,然後從口袋掏出一枚焦黑的婚戒,扔到地上用靴子蹂躪它。

  「看,我毀了她的魂器,帶來所有她和最後一批餘黨藏身地點的地圖,還有上頭所有的保護措施。」金髮男人低啞地說道,「我為你制定了萬無一失的襲擊計畫,我會讓你以最快的方式結束這一切,讓你所有愛的人都活下來,告訴我,我是否有了資格能與你並肩?

  黑髮男人深深地看著他,最後把他拉進一個甜美絕望的深吻。

  比那更多。他喘息著起誓。


9.

  在帥哥酒保佔走他的前台之後,老去的Ian第一次主動離開吧台去服務客人。畢竟大部分情況下,他十分樂意加重對方的工作量,但這次是不同的。

  包廂裡的是他見過最古怪的年輕人們,擁抱著彼此,流淚著歡呼,酒杯互相撞擊而後是滿上再滿上,對於終於逃離了死亡威脅的那個神秘世界來說,他們有所有的資格在那麼多的苦難後盡情狂歡一場。

  黑髮與金髮的青年彼此對視,交換酒杯喝酒,然後是瘋狂的接吻。有人吹起口哨,一個紅髮看起來快昏倒了,另一個女孩在安慰他;一座城市中最荒涼的酒吧生滿最溫暖的呼吸。

  看到老酒保進來添酒,兩個熟客相視而笑,跟在他後頭晃到吧台的老位子。

  「兩杯熱呼呼的蘋果酒,要最可愛的杯子。」黑髮小子微笑道,他的臉頰紅撲撲的。

  「你才可愛,你總有一天會被抓到抱著大泰迪熊喝熱可可,然後我會確保那個畫面上報紙頭條。」金髮小子威脅他,胳膊佔有性地圈住了愛人的肩膀,落下一個吻在他頰邊。

  「那麼我猜一切都結束了?」Ian擺上兩杯蘋果酒,舌尖彷彿都能嘗到空氣中的甜膩。

  「結束了。」那雙年輕的綠眼睛從未這般明亮過。

  Ian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他拿起自己的杯子:「那麼,這一杯給我們的大英雄,特別酸的;這一杯給我們完美的間諜,甜度是兩倍。」

  那對愛人大笑,拿起另一個人的酒杯,與老酒保的玻璃杯相碰。

  「Bottoms up(乾杯)!

  金髮與黑髮男孩交纏著飲下彼此的酸酒與甜酒,這一次杯子終於見了底。


10.

  這一天Ian醒來時感覺不可思議的年輕。

  之前還不到下午五點他是不會醒來的,30年來的酒吧工作讓他習慣了晝伏夜出,但這一天醒來的時候陽光還在撒野,他許久不曾見到他的房間如此明亮。

  進行一貫的梳洗時他注意到自己有什麼不一樣,然後屏住了呼吸。

  他那雙粗糙、乾裂的老手上,早已風化受損的指甲再度完好無缺,甚至可以瞥見美麗的光澤滑過它們,他來不及穿好衣服便衝出盥洗室,拿出他一直珍愛著的紅色指甲油。

  他再一次年輕,花俏,還有美麗。如同魔法一般。

  懷著不可思議的感謝心情,他難得在下午的時光走到街上散步,隆冬之末的暖陽與空氣,過路的人們都像是沐浴在安祥的光芒之中。怎麼他從未發現世界如此美好?

  他向每一個人打招呼,不在乎他們怪異的眼神,他自豪地展示著鮮紅的指甲油,朝每一個經過的人微笑。幾乎忘記了過去十多年來的消沉與灰暗是什麼感覺。

  對街有一對年輕的同性情人正在等號誌燈,Ian不認識他們,只是心情好的想對每個人親切,他給他們揮揮手和微笑表示支持。

  黑髮的男人推推身邊的金髮,他們一起用更燦爛的笑容回報他,其中一個喊了一句「指甲油很棒!」讓他心情更好了。

  花俏與美麗總是有用,還有——也許一兩杯熱蘋果酒。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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